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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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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

遲晚覺得自己太煩躁了。

時值奧運,她們這些沒有隨隊出征的運動員撈到了半個月的假期。每逢佳節胖三斤,遲晚覺得說這話的人非常有生活,只要她一休假,她媽媽就仿佛她剛剛乞討回來了似的,可勁地餵。

等假期過完,準備歸隊,遲晚一上稱,右眼皮都開始跳了。離開家的時候,自家老媽又自告奮勇地替她收拾行李,直接導致她的行李箱負載過重。

過機場安檢的時候,安檢員看她行李太重,好心好意幫她搬箱子,結果差點把腰抻了,行李箱啪嚓一聲摔在地上。遲晚想都沒想,左手提著行李箱拎了起來,放上了傳送帶。

安檢員看她的目光立時變得充滿敬意。

遲晚對這樣的目光見怪不怪,畢竟作為一名現役乒乓球運動員,體能訓練是日常,哪怕右手臂有傷,不敢用力,但左手依然比尋常人有力。

機場不好打車,遲晚直接坐了地鐵回去。等從地鐵站出來時,天色已經陰沈下來了。

遲晚穿著一件長袖外套,拖著一個負載過重的行李箱,一臉凝重地走著。她的雙肩包肩帶在剛才斷了一邊,只能單肩背著,走幾步就會滑下來,最後只能用胳膊肘垮著,搞得遲晚著實煩躁。

【你上次說得那個賣運動商品的店是在這兒嗎?】遲晚拍下了路標給隊友蘇靜彤發了過去。

十分鐘後,蘇靜彤發來一個點頭的表情包,又問:【怎麽了?要買什麽?】

【背包帶壞了。】遲晚簡單回了一句,一邊拎著箱子,一邊緩緩掃視街邊商鋪的店標。

這裏距離她們運動員居住的公寓只隔了兩條街,遲晚以前偶爾路過的時候也見過那家店,雖然沒進去買過東西,但門口碩大的店標仍舊讓人難以忽視。

可是這次怎麽找不到了?

七月末暑熱嚴重,好在此時臨近傍晚,燥熱的風已經帶了些許涼爽。但在這個季節穿著長袖外套,看起來還是頗為引人註目。

哢嚓——

身側路人收回異樣的目光,忽然加快腳步,遲晚還沒來得及反應,天邊就響起一聲驚雷。

空中聚攏了大片黑壓壓的烏雲,驚雷之後,大雨隨之而來。遲晚來不及再找什麽商品店,拖起行李箱,跑到了路邊的一家店鋪,想暫時躲個雨。

突出的小塊屋檐勉強擋了一些雨水,遲晚稍微定了下神,擡眸就看見一室芬芳馥郁。

是一家花店。

好像還是新開的,門窗是透明玻璃材質,落地樣式,黑色門框鑲邊勾勒出簡約明了的風格。

衣兜裏的手機叮咚響著提示音,蘇靜彤發了一張咖啡廳的照片,隨後又發來一條語音:“就在一拐彎左側第五家店,對面是一家咖啡廳,就這個!”

遲晚轉頭一看,險些被雨水撲了一臉。對面咖啡廳還是原來的咖啡廳,但轉過身再看,運動商品店已經改成了花店。

花店的門正半敞著,店內亮著一盞吊燈,燈光熾白明亮。遲晚所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清店裏的情景,有一個男人背對著門口,看姿勢應該是在寫一些什麽。

雨忽然變大,落在地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一截褲腳,一陣夾著落雨的風吹過,吹得遲晚打了個哆嗦。

“你好,”遲晚顧不得那麽多了,敲了敲門,對那個背影說:“方便讓我躲一會雨嗎?”

……

沒反應。

縱然遲晚沒有社交恐懼癥,但也不至於牛逼到拎著行李箱,不經人同意就硬闖一家陌生花店。

不禮貌不說,萬一明天鬧出個國家乒乓球隊運動員歸隊途中,非法入侵他人居所的新聞,她老師非滅了她不可。

都怪這場突如其來的雨。遲晚感覺自己的後背快要被雨給澆透了,只能往前稍稍邁了一步,站在門前,又敲了一遍門。

“你好……”

那個人終於有了點反應,微微側了下身,遲晚總算看清了他正在做什麽。

那人身形高挑,上身穿著一件淡藍色短袖襯衣,側臉看上去極其斯文,嘴角噙著一絲笑,左手捧著書寫墊板,右手握著一支筆,寫好一張便簽紙,就半彎著腰,把便簽紙插在一束鮮花中。

是風雨太大,把自己的聲音蓋住了?遲晚又敲了兩下門:“你好……”

一道驚雷落下,灰暗的天空有了剎那的光明,遲晚被雷聲驚了個猝不及防,一句“臥槽”卡在了嗓子眼,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
因為那人仿佛察覺到了什麽,終於轉過了身。

又一道閃電劃過,幸好這次沒有轟轟雷鳴。遲晚借著閃電的光,看到那個人的眼睛。

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,微微上挑的眼角仿佛天生帶著笑意,清澈的好像一汪湖,那個人看到她,微微詫異了一下,仿佛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進來的。

“呃……我是來……”遲晚想指一下身後的雨幕,證明自己不是隨意亂闖。沒等她開口解釋,就見那人低頭在便簽紙上寫了點什麽,快步走到她面前,拿給她看。

〖是想躲雨嗎?〗

“嗯。”

見他在便簽紙上寫字與人交流,遲晚蒙了幾秒鐘,才點點頭。

結合剛才她說話,他一點反應也沒有,心裏頓時有些恍然——這人聽不見聲音?

〖請進吧。〗

握筆的手修長有力,指骨分明,寫起字來速度很快,但並不潦草。他寫完,對遲晚比了個請進的姿勢。

“謝謝。”她看著他的眼睛,連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。

店內擺了一張長方形白色吧臺桌當做櫃臺,上面擺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和一部手機,還有一個透明的玻璃茶壺,壺內冒著氤氳熱氣。

那人給遲晚搬來一把椅子,又拿了些紙巾,讓她擦一擦頭發上的水珠,低頭又寫:〖不好意思,我是聾啞人,聽不到你剛才說了什麽。〗

“沒關系沒關系。”印證了自己的猜測,遲晚反而不知道說什麽了,“是我打擾了。”

她情不自禁地簡單打量了一下這家店。花店裏自然有許多種她叫不出名字的花,但裝修的風格與見過的其他花店不同,多了一種說不出的簡約清雅。

哪怕她不懂插花,也覺得這裏每一束花的搭配,都經過了店主一番深思。並且這裏每一種花,都放有一個心形便簽紙,上面寫滿了花名和花語,字跡清晰而有力。

看起來是個細致又耐心的人。

他剛剛一直在忙著盤點新來的花束,順便把花名和花語寫下來,方便日後客人了解,根本沒註意外面什麽時候下起了雨,更不知道這個短發女孩什麽時候來的。

仿佛是覺得自己怠慢了客人,他給她倒了杯熱水,放在了桌子上,寫字問:〖你在門口站了多久?〗

那個人坐在遲晚對面,垂眸寫字時,她隱隱看到他左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淚痣。

她看著紙上的字跡,心裏開始算從進門到現在過去了多久,最後發現實在算不出來,只得老實回答:“不知道。”

那人輕輕笑了一下,眼角那顆不起眼的淚痣變得靈動,遲晚不知不覺就被吸引了目光。

遲晚有些好奇:“你能聽懂我的話?”

話一出口,遲晚就後悔了,恨不得捂住嘴把脫口而出的話再咽回去。

當著一個聽不見聲音的人,說聽這個字,真的很不禮貌。

幸好那人並不在意,眼睛彎彎地笑了下,柔軟的額發垂下來一點,將將到眉毛的位置,利落卻又不顯得太淩厲,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疏朗。他皮膚很白,眉眼幹凈地看上去像剛走出校門不久的大學生,可是從他的氣質上來看,又很難判斷他的年齡。

遲晚被他笑楞了。

那個人點了點頭,伸出一根手指,指了指自己的嘴唇。

唇語?他是說,看著她的嘴唇就能聽懂?

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,難怪她說話時,那雙黑白分明的瞳仁一直認認真真地註視著她。

“你就讓我這麽進來了,不怕我是壞人?”遲晚疑問道。

那人笑意更深,好像聽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事,低頭寫:〖為什麽要覺得你是壞人?你覺得你一個女孩子,能對我造成什麽威脅?〗

他剛才一轉身,就看到門口站了一個被淋成落湯雞似的女孩,烏黑的短發濕漉漉地黏成綹,一縷縷地貼在臉上,看著就難受。但哪怕狼狽成那個樣子,她卻依然沒有冒昧往裏闖,清秀的眉眼間沒有絲毫不耐。

仿佛全然不在意他剛才對她“充耳不聞”的無禮。

遲晚知道男女力量懸殊,所以她看這家店是透明的玻璃窗門,從外面能大致看清裏面,才敢跑進來。但她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:“萬一我是探路的呢?身後有別人?現在的社會新聞也有這樣的案例。”

那人斂了笑容,朝某個地方揚了揚下巴。遲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看到某個有花蔓枝葉做裝飾的墻角,藏著幾個攝像頭,正好能拍到門口,室內也能兼顧,幾乎沒有死角。

他又指了指墻上的某個位置,遲晚仔細看了看,才發現那裏裝了一個一鍵報警器。

〖倒是你,你獨自一個人,不怕我圖謀不軌?〗

倆人似乎莫名其妙地討論起了安全防範問題。

“雨下的突然,我也沒多想。”遲晚說,“而且你這店的門窗都是落地玻璃設計,從外面能看到店裏情況,我當然沒什麽可擔心的。”

那人搖搖頭:〖你應該一進來就給朋友發信息,報告一下位置,起碼要對我起到震懾作用。〗

合著安全意識薄弱的是她自己,而她剛剛還在操心別人。

遲晚拿出手機,努力憋出一臉正經地問他:“那我現在震懾你還來得及嗎?”

那人眨眨眼,有點懵地看她。遲晚也眨眨眼——末了,倆人都沒繃住,一起笑了出來。

這麽一笑,剛剛在路上被淋雨的煩躁,已經不知不覺間淡去很多。

“你怎麽稱呼?”遲晚看著他的眼睛,手裏抱著他給她倒的熱水,語氣放慢了一些,方便他看清自己的口型。

那個人怔了一下,清澈的眸子裏緩緩聚起笑意,提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——洛寧。

他指著那兩個字,眸光溫軟,對她比了個簡單的口型:〖我的名字。〗

被雨水沁得微涼的手撫著杯身,一股溫熱順著肌膚的脈絡傳遞到手臂。遲晚回過神,握著水杯的手指微蜷了一下。

她盯著紙上那兩個端方而蒼勁的字,心裏忽然想,有人說,人如其字,或許是有跡可循的。

她心念一動,拿起他擱在一邊的筆,挨著他的名字寫下兩個字——遲晚。

“遲到的遲,夜晚的晚。”她指著她的名字認真地說,“我叫遲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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